齐映摇头:“因无罪而获罪,方是无辜,草民安然无事,算不得‘无辜’。草民出生寒苦,稼穑之艰难,不敢忘怀。其情,来自肺腑,乡民述之状纸,需上陈公堂。”

    “一派胡言!”李县丞跟着提高声调,“乡间小民好讼刁钻,一不得气就来告官。今天说抹黑这个,明天抹黑那个,你会勘案不成,不是亲眼所见,怎么知道不是他们撒谎诬陷,实在有辱老爷清听!”

    曹县令凝看齐映,也在等他的答案。

    齐映道:“草民不会鞫勘,能做的,唯有如实上陈,请县令大人明断。”

    “你的‘其情,来自肺腑’,来自谁的肺腑?明断,断的是乡民上诉,还是你的陈情之情?”曹县令注视着他,似乎想到什么,笑容逐渐消失,冷冷道,“让你离开县衙是我的意思。衙门现今不缺人,你,哪里来,还哪里去。”

    曹县令说完便负手离去,李县丞亦步亦趋,嘴里嘀嘀咕咕着要惩治齐映,不能轻饶他之类的话。

    齐映有些诧异,开去自己誊录一职的,不是李县丞,而是曹景春。

    谢过张三等人后,齐映带着衙门开给的三百多文钱回到半坡村。

    这日周嬷嬷没上山,在家等着齐映,齐映回来后,把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听得周嬷嬷快要吓破胆子,满口念着真人菩萨,谢天谢地,道:“哥儿冒失,吓得我一身冷汗。县令老爷姓什么名什么,你说出来,我好心生感念他。”

    齐映道出曹县令姓名,一直静静凭栏的沈荷突然开口:“是他。”

    周嬷嬷看向沈荷:“姑娘认得?”

    沈荷不厌其烦地转动着手中的团扇,颔首道:“这位曹县令与永兴军知军是旧交,他的事,我听说过。多年前,当今圣上即位不久,冬日迟迟不降雪。于是下诏向文武百官求言,曹景春应诏上书……”

    “写了什么?”周嬷嬷问。

    沈荷沉思片刻,低声道:“他直斥先帝修建殿宇,劳民伤财,不降雪,是上天降下的惩和警示。”

    “天爷啊。”周嬷嬷一声惊呼捂住嘴,不可置信,“连,连先皇帝也敢骂,当着儿子骂老子,这位官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难道不怕杀头?”

    沈荷摇头:“立朝以来,不曾有斩杀言官的事发生。他无妻无子,向来官声极好,不过最终贬到地方做知州。如今到这儿做县令,大概又受过一次贬降。”

    “哦。”周嬷嬷琢磨着,“看来这位县令老爷水火不容,听着像是个好官。”

    沈荷轻轻嗯了声,迎风浅笑。

    指甲粉嫩似片片桃花,一片叶子,一把扇子,别人眼里的无趣物件到她手中,能够消遣半日。她如此全神贯注,不知自己一颦一笑,一言一语幻成秋风,吹皱齐映平静的心湖。

    齐映忽又说起李县丞着急找曹县令,却被撑梁的木头砸中脑门的事,周嬷嬷哈哈大笑,沈荷掩唇笑道:“活该,他当有此报。”

    说得齐映跟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