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藏在大大的棉花团里,白白的它们柔软地将她包裹在里面,温暖而安全,她不会想到那是欧瑾瑜体贴地为她洗了澡,此刻正用大而柔软的浴巾轻轻地擦拭着她的身体。

    男人静静地看着这小女人面带微笑地蜷缩在那里,她就像是一个纯净无比的婴儿,露出最为简单甚至有些幼稚的笑容,可是这一刻,他却突然觉得自己很快乐,这快乐无关于任何男人的欲望与贪婪,他不想在她的身体上汲取什么,也无须刻意地控制她,就只是这样静静地凝望,就觉得整个心里都是满满的。

    他平和地抱起她,女人本能地揽着他的脖子,像是怕被大人丢弃的孩子一样,她的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散发出她特有的水蜜桃一般的香气,甜甜的,淡淡的,就像她这个人一样,看似云淡风轻,可是相处久了,却又让人不忍轻易地放手。

    他突然唉声叹气地把她放在床上,这样的女人真的让他头疼,以往在女人身上驾轻就熟的本领,在她身上一概不起作用。

    她不是她们,她没有贪婪的欲望,也没有狡猾的心计,可越是如此,他便越觉得可怕,无欲则刚。

    当金钱不能成为他与女人之间的沟通媒介的时候,那么,他们之间就只能用另外一样东西来进行交易,那种东西有个细腻却又令他害怕的名字,它叫做感情。

    他想,如果是那样,他给与她的就只能是他自己,是他这个人,他突然无端地颤抖起来,这个念头他真的害怕。

    他逃避一般地离开那个女人睡下的房间,茫然地下楼,不自知地来到客厅拐角处的钢琴前,许久不曾触碰的东西却被他轻轻打开,他站在那,手指随意地落下去,叮叮当当的乐音像是跳跃的精灵诱惑着他坐下来,诱惑着他慢慢地将自己的心事倾泻在这无边的乐音世界里。

    他缓缓地扬起手,而当李斯特的《钟》开始时,那几个跨越八度的单纯音符从他的指尖水一般地流出,他便如着魔一般,将自己这多年来与钢琴的恩怨一股脑地释放出来,蜿蜒起伏的线条便是他此刻最直接的救赎,似乎他入在其中,便不必再出来面对任何的纷扰,他就只是他,他就只是单纯活在自己的堡垒里,没有人能伤害他,而他也再不会去伤害任何人。

    可惜,再完美的曲目,再精致的旋律,不能一曲终了终究是一种遗憾,他痛苦地停下来,无奈地摇晃着手腕。

    他一个人坐在琴前,许久,才重新弹起,可这一次却逃避地选择了简单至极的《梦中的婚礼》,他的眉眼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微醺地眯着,仿佛心里所有的秘密都只能偷偷地藏起来,他怕人知道,但更怕自己去面对。

    过往的岁月里,他浑浑噩噩地活着,尘封在心底的所有都是一个禁忌,既然把它埋在那里,就再也不允许任何人去接近,去触及,哪怕是他自己。但他知道,那一天早晚会来临,当一切无法阻止地被打开的一天,自己将会更加地痛苦,可现在便只能逃避着。

    初夏一直一直睡着,而男人则一直一直弹着,以至于初夏的梦里始终重复着这熟悉的旋律,她微笑着,痴迷在她的梦里,那里面有着穿着一袭白色礼服的男子,她花痴一样地笑着,这就是所谓的白马王子吧。

    她依稀看见他坐在钢琴前,一束束的镁光灯直射在他修长的手指上,他的每一次触动琴键都是一幅优美的画面,不必再增加任何的修饰,便足已定格在初夏柔软的心间。

    她看不清男子的眉眼,就只是觉得他熟悉得像是许久以前就曾深刻地留下过无数痕迹,他一定曾鲜活地活在自己的身边,只是,此刻,她暂时地把他忘了,她告诉自己,这只是暂时的。

    微笑着醒来,一切都已沉寂在黑暗中,伸着懒腰想,原来我睡了那么那么久,而耳边的琴音仍在,难道那不是梦吗?

    她恍惚地起身,才发现自己身无片缕,鬼使神差地抓起一件卫生间里的浴袍,她光着脚跑下来。

    楼下也是漆黑一片,透过点点的星光,只隐约看得见男人并不清晰的轮廓,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寂寞里,手指滑动在琴键上,而音乐却滑动在他的心上。

    呆呆地伫立在角落里,初夏痴痴地望着,男人似乎并没有留意到她,依然故我地演奏着。

    暗夜里,天空中突然一颗流星滑过,它孤独地留下一道长长的,却灿烂至极的尾巴,她忍不住跪下来,轻声地许着愿望。

    他这才发现躲在角落里的她,他朝她挥挥手,她静静地走过来,静静地依偎在他的身边,静静地听他发问:“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