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回头一看,却是一位佳丽,身穿一件四达晕福寿全宝锦的云纹长衣,头梳飞仙髻,上头插着一只碧玉搔头,耳上带着金累丝灯笼的耳环,珠翠绮罗,累赘重绣,一看便是经了极仔细的梳妆打扮,面容虽不十分美丽,可那羞涩的神情也称得上是娇俏动人。

    这样的良辰美景被这不速之客不识相地打断,皇帝心中自然是十分不快,正想发作,可突然却转念一想,侧目轻轻瞥了郑淣一眼,竟朝着那佳丽也微笑道:“正是正是。姑娘也是到此踏青的?”

    原来这一位小姐早已窥探他许久,方才远远地看着他,只觉他浑身贵气,器宇不凡,于是酝酿了半日方才鼓足勇气上来同他讲话,此刻见他如此和颜悦色,心中自然欢悦不已,等到再抬头看他一眼,更觉面前的人俊眉修眼,高峻挺拔,不由心中如同小鹿乱撞一般,只低下头去道:“妾身也是来踏青的,公子真是料事如神。”

    郑淣在一旁忍不住抿嘴一笑,这有什么可料事如神的?姑娘,你穿得如此郑重其事,自然不是单单过来赏花的。看来迟皓也真是个十足的风流公子,才到这三生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有姑娘脉脉含情地上前搭话。

    这边她正想着,那边两人已是你一言我一语,如胶似漆地谈拢了来,这个说:“公子可真是风采俊逸。”那个说:“小姐如芳草一般亭亭玉立。”这个说:“公子在何处公干?”这个答,“小生不过是家中的闲散之人罢了。”——她默默地听着两人说戏文一般的对话,只不露声色地往后退了一退,生怕坏了皇帝的好事。

    没想到皇帝瞥了她一眼,见她默默地往后一退,便朗声道:“霓霓,你要去何处?”

    郑淣转回头来,唔了一声,道:“我去与……与公子拿些鲜果点心来。”

    一旁的那一位姑娘这才看到侍立在旁的郑淣,她出生富贵,一眼便看出郑淣那一身穿着布料甚是精细,又见面前的公子待这一位“霓霓”的态度很是亲昵,不由疑惑道:“公子,这位是……”

    皇帝抬起下巴,朝着郑淣微微一点,还没来得及开口,郑淣便在一旁抢了话头,对那小姐屈了一屈身道:“奴婢是我家公子的侍婢,从小便服侍在公子身边。”

    郑淣背对着皇帝,没瞧见他的脸色早已渐渐地沉了下去,她一心只想成其好事,好教他今日称心满意了,便能换上随驾围猎的机会,于是又为皇帝方才的搭讪添火加柴,“奴婢瞧着小姐不仅是风采卓然不说,眼量更是极好的呢。”

    那小姐诧异道:“此话怎讲?”

    郑淣微微一笑道:“若不是极好的眼光,又如何能与我家公子这般情投意合,两下便有了情谊?我家公子方才说自己是富贵闲人,是我家公子谦逊之语,我家公子不仅有宋玉之貌,风骨清隽,更有玉润之望呢!往后蟾宫折桂,衔领文藻风流不过是指日可待之事罢了!”

    那小姐倒不曾料到郑淣如此直白便将自己的心思捅了出来,当下便含羞瞟了皇帝一眼,没想到方才还笑语晏晏的白衣公子脸色渐渐地转为铁青,一双桃花眼盯着着面前的这一位伶俐的“侍女”,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了一般。

    郑淣背对着他,自然是没有看到他这幅表情,她见那小姐的娇羞之态,算准了他必然是好事将近,又脆生生地道:“小姐莫要害羞,易求千金宝,难得有情郎,若是小姐同我家公子是一条心,那我家公子也有心……”

    话还没有说完,却觉一双大手抚上她的肩膀,皇帝并不顾及旁的人,他的脸慢慢地凑了过来,极硬的鬓发同她的鬓发厮磨在了一起,叫旁的人看着两人极是缠绵悱恻,他的声音极低,听不出什么喜怒:“霓霓,你方才说为夫同哪个是一条心?”

    她转头一看,却见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深邃得如墨玉一般,他的呼吸声在她的耳畔,低低的吹着气,仿佛要将她的魂魄一点一滴地吸入腹中,化为骨血一般:“霓霓,你竟然是忘记方才出府之前,为夫对你说的话了么?”

    他说了什么?

    她猛然想起,方才在马车之上,他确实对她说:“朕同爱妃既然是一副青春年少的样子,不如爱妃就唤朕一声夫君吧。”

    夫君,夫君。

    她只觉这一刻突然恍然大悟,他今日带她野游踏青,竟然不为了寻花觅柳?不过是要教她与他演一出寻常夫妇的恩爱记?她一时间摸不清他的心思,一旁的那一位小姐却也听得了他的话,那一句为夫清清楚楚地钻入她的耳中,不由睁大眼睛开口问道:“公子,你同这一位侍女是……”

    皇帝斜斜地瞥了那小姐一眼,那小姐只觉得这目光凌厉至极,仿佛是一把寒剑要将自己的身体劈成两半一般,一股上位者的压迫气势扑面而来,竟叫她说不出半个字来,哪里还有半分和煦可言:“小姐怕是眼拙了,这里何曾有过什么侍女?小姐请自便罢,在下还要同夫人赏一赏这大好春景,就不陪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