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之中有一胜地,名曰“茗雅轩”,坐落在最为繁华的御街之北,已有百年之久。内里楼台亭榭错落有致,举目皆为景,奇巧瑰丽。

    可让天下人争相追捧的乃是它自建成之日起就定下的规矩:不追古,只捧今。

    楼中悬挂上百幅诗书字画,皆为今人所作,王孙公侯、寒门士子,皆一视同仁,则其优者而悬,一月一换,有人一夜成名,有人昙花一现,百年更迭,未曾将息,故有“茗雅无名”之说。

    近几日,茗雅轩中却是议论纷纷,原因无他,宋家姑娘的怨帝诗一传出来,便在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宋家教女无方,枉为帝师。”

    “宋太傅忠君为国,哪知年老之际竟与陛下离心,还要遭受长子失明之痛,可悲可叹!”

    小二端着烫好的桂花酒穿过一楼嘈杂纷纭的人声,目不斜视,径直上了二楼送入右侧最靠里的雅间儿,进门便笑着招呼:“这是新酿的新丰酒,今儿才开封,给二位郎君尝尝!”

    小二给这两人斟上,得了赏钱便识趣地出了屋子,这二位一个是朝中新秀探花郎齐昀,另一个则是宣平侯家的世子卫谖。

    门一开一合间,楼下的吵闹声便传进来不少。屋中左侧的锦衣郎君忍不住打趣同伴一句:“这事儿闹了有七八日了,愈演愈烈,赫咺啊,这宋家姑娘可真是惹了件祸事!”

    “陛下未有圣断,祸不祸事的,倒也不一定。”右侧的男子年轻些,着一身葭灰色的锦衣,不过弱冠的年纪,面貌端正,爽朗清举,似暮落时分的穿林晚风,透着淡淡薄凉,面色却有些泛白,此时勾唇一笑,倒生出几分诡秘来,颇有深意。

    齐昀昨日才得了消息,此时就忍不住向他说道几句:“昨日周玄寅去了一趟宋家,宋九郎回京可有些日子了,他这老丈人昨日才上门,你猜是为何?”

    “大抵是去退亲的吧。”卫谖悠悠道,顺手拿起面前的白瓷杯尝了一口新酿,“入喉而回甘,这酒不错。”

    齐昀却顾不上喝酒,颇为惊讶:“你怎么知道,这事儿周玄寅可没敢大肆宣扬,他怕被人戳脊梁骨,宋九郎为救灾眼盲,他这边却急着退婚,不义。”

    “宋九郎不仁在前,也怪不得周玄寅。”卫谖放了杯子,两杯足够,不多饮,新酿虽好,浅尝即可,他向来寡情,没有什么过于偏爱之物,对身边的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喜欢。

    “什么?”齐昀两眼放光,连声音都压低了不少,却掩不住骨子里的兴奋,凑近道,“莫非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闻不成?”

    卫谖不爱与人靠得太近,遂坐直身子离得稍远了些:“秘闻倒算不上,周家小女年已十六,换做寻常人家去年及笄就该成婚了,你道是为何拖延至今?”

    齐昀一手撑着下颌想了想:“去年……宋家压根儿就没去提亲啊,莫不是宋九郎不想娶?”

    探花郎颇为不齿此等行径,男女之间讲究的不过是个你情我愿,既不情愿,又何必强捆在一处,平白糟践人家姑娘。

    “是非曲直,又哪是这么容易分清的。”卫谖声音轻了不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宋家,要倒了。

    “你俩还真是一丘之貉,果真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齐昀斜睨了他一眼,话锋一转,颇有些看好戏的意味在里头,“你那外室接回家去,你家老爷子没动怒?”

    宣平侯府已沉寂多年,全靠祖荫庇护,老侯爷不是那块料,未曾涉足官场,老太爷当年倒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可惜已告老在家不问世事多年,十多年来卫家在朝中无人,这两年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又与宋家结亲,岂料卫谖还未娶,却一声不响地先弄了个外室出来,连儿子都两岁了,可当真是打了宋太傅的脸,老侯爷岂能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