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种种在心头一掠而过,但并没有什么值得停留,不管是他成为庇护者的那一刻,还是他杀死恐怖死神的瞬间,或者生死绝望之际的坦然,除了恺月的影子在心中驻留的时间多一点之外,他发现,自己在这个时代,并没有特别渴望的目标。

    以前曾想过找回从前的记忆,挖掘他到这个世界的原因,但了解到几次地面战争,知道地下人的生活之后,想法也淡了,再怎么努力,他也不可能回到几百年前,几百年前的战争结局是怎么样已经无关紧要,就算他找出真相,世界也不可能回到以前。

    他曾想过离开荒野,见识外面的世界,但他发现,外面的世界也只不过是更大的荒野,杀戮和不平等无处不在,伽罗和平民的生活永远是两个圈子,而他也不可能整天涂着发胶,将自己打扮成女人去迎合所谓的伽罗世界。

    他曾想过找到恺月,两个人幸福的在一起,但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他开始反问自己,自己在恺月的心中真的这么重要么?人家是横断的女儿,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和他之前的邂逅是不是少女不经意的恶作剧?如果不是,那为什么恺月连给他解释的余地都不留,就满世界的下达海捕文书?

    想得越多心越冷,高峰不是圣人,哲人,也不是洞察秋毫的智者,他是一个拥有知识,但骨子里厌倦战争的战士,不曾想过安邦治国平天下,只想为自己关心的东西努力。

    “啪嗒……。”一声脆响,让高峰停下,低头看到脚尖踩着一块碎成两半的骨雕。

    骨雕是沙狼的外形,雕刻的并不精致,有着抽象的粗犷风格,雕刻的人手劲儿很大,很多地方深浅不一,并非专业手法,稍微观察,便能看出杀伐的痕迹,就像武夫的刀法练习。

    但雕刻的人很用心,尽可能用不完美的手法,让骨雕看起来完美,虽然没有浑然一体的自然,却多了几分生动,让人不由得被吸引,发觉骨雕背后的故事,高峰拿着只剩下半截的骨雕打量,发现这是一个挂件,挂在脖子上的装饰品,但很小巧,分量绝对不会重。

    他瞬间明白这件骨雕背后的含义,这是一个父亲给自己孩子雕刻的平安符,沙狼在荒野中名声不好,但是最容易存活的物种,它们吃肉,吃腐烂的尸体,饥饿的时候,也会吃只有牧畜才会吃的杂草。

    这个父亲的心愿不是让孩子成为凶猛的野兽,而是像猥琐的沙狼一样小心的活着,只要能活着,他就感到心安,所以他用拿刀杀人的手,为自己的孩子雕刻出一件东西,目的就是希望孩子不用像自己这样去杀戮。

    想到这里,高峰的心触动了,不管这个时代再疯狂,也依然有人性和亲情,不管父亲多么残忍,也依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一生,杀人的刀不一定只能用作杀人,同样也能雕刻孩子心爱的宝物,杀人的双手也能用来创造美好的事物。

    高峰不由地抬起双手,望着粗糙掌心的纹路,他似乎能嗅到掌心中散发的浓烈血腥味儿,不由地收紧,捏着骨节噼啪作响,感受双手的力道,不管是前世扣动扳机,还是这个世界挥刀斩下,死在他手中的人不知凡几,但这些并不能让他感到快乐。

    从骨子里他都不是一个喜欢杀戮的人,除了变态之外,没有谁喜欢整天看到粘稠难闻的血浆,碎裂的白骨,还有血淋淋的肌肉和流淌在地上的内脏,更别说那一双双因为恋眷生命而死不瞑目的双眼。

    高峰前世接受的教育就是杀死敌人保全自己,所以他冷酷,将杀人当做一件平凡的工作,可当他认识天使一样的女孩儿,菲儿,之后便开始在心中质问自己,这种质问也从前世遗留到这个时代。

    以往他想不通这个问题,因为他不杀人,别人就要杀他,仿佛是一个死循环,怎么也逃脱不了这诅咒一般的宿命,可当他看到那只骨雕之后,突然就明白么,没有人喜欢杀戮,他们也有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需要守护,也有自己的目标和愿望,只是大环境让他们不得不如此。

    想到这里,再次回忆起在北龙峡谷的谈话,小眼睛二长老对文明有着敬畏和向往,而他却在谈论文明之后,杀死本就孤苦凄凉的无辜荒人,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滑稽戏,讽刺着他的内心。

    一阵突然而来的巨大喧哗从墙头的方向传来,隔得太远听不清,但高峰知道哪里发生了什么,因为他的要求,言必诺向住在这里的荒人下达撤离的决定,一个没有庇护者的部族是悲哀的部落,这里是他们最后的存身之地,一旦被赶出去,他们必将面临比失去庇护者一千倍的困难。

    隐约传来女人的哭号声,高峰的心有些抽搐,但他没有回头,荒人确实无辜,但谁让他们离开自己的家园,主动侵略西部荒野,前因后果没有人能说得清,他也只不过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闷头向前走去,高峰来到了广场,广场上的血迹已经清洗,唯有当日大爪身死的柱子还留在那里,看到这根柱子,高峰就想起大爪的尸体,大爪只比他大上一岁,放在前世还是个高中生,但在这个时代,却为了首领的位置和高峰明争暗斗,最后不得不走上不归路,这一切都是野蛮时代造成的。

    呆呆地坐在大爪身死的柱子下面,高峰仰望着火红的云层,之前寂静的部落重新恢复了喧嚣,无数人在忙着准备离去,但没有人敢到广场上来,他们都知道,这里有一个杀人如草芥的显锋伽罗。

    高峰仿佛听不到这些喧嚣,靠在这根不知道经历多少年风雨的柱子,回想着他两辈子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