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半，喻彦卿开车送秦柊回宿舍。下车前，秦柊说：“今天，谢谢你请我吃饭。”喻彦卿摇摇头，十分认真地看着他：“如果可以，我希望每天都跟你一起吃饭。”秦柊身上又开始臊，连忙摇头说“不需要不需要，破费了破费了”，在喻彦卿深情款款的目光中狼狈下了车。老王和二乔吃完宵夜回来，到宿舍大门口就看见了路边这辆豪车，一边聊天，一边往街边瞟，跟做贼似的，打赌副驾驶坐的是老师还是学生，直到秦柊从副驾驶座下来，两人的眼睛同时瞪大，嘴巴张成“O”型。春夜凉风吹散了热度，秦柊淡定地走向自己那两个舍友，老王后跳一步，伸手指着他：“你——”二乔同样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你你！”秦柊疑惑地偏头：“我？”老王怪叫：“劳斯莱斯！幻影！”二乔双手胡乱比划着，逼问：“你怎么会从那种东西里下来的？”秦柊终于明白他们是在说喻彦卿的车，小声嘀咕：“原来是劳斯莱斯，难怪我觉得车标眼熟。”“别转移话题！”老王揽过秦柊的肩膀，跟二乔一起把人架进宿舍楼，在楼道里就开始逼供。二乔：“到底怎么回事？”“这个……”秦柊想起今晚种种，眉头紧皱：“是喻彦卿，师姐汇报完后，他邀请我共进晚餐。”老王尖叫，破锣嗓子都要破音：“我靠！同为大学生，那厮凭什么有一辆劳斯莱斯幻影！”“你能不能别总是像类人猿一样嘶吼？”秦柊捂住耳朵，老王的世界观受到冲击，在一旁自闭。二乔还能抓住重点：“他为什么请你共进晚餐？”秦柊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因为我说我饿了？”这话他自己听着都觉得不靠谱，于是补充：“他说他今晚的约会对象放了他鸽子。”老王掏出钥匙打开宿舍门，愤懑道：“一个能开八百万劳斯莱斯的英俊富二代，被人放鸽子？还又正好被你遇上了？并且专门邀请你共进晚餐?只有宇宙起源的时候才会出现这么多巧合，小东东。”“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跟我制造偶遇，并且寻找理由请我去意大利餐厅吃饭……他在追求我？他爱上我了？”秦柊大言不惭，不管两位舍友看怪物的眼神，走进宿舍，自顾自坐在客厅，“可我才跟他见过两次面，他根本不了解我，怎么可能爱上我？”二乔思索了几秒，搞基在他们这里算不上什么疯狂的事，他严肃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爱你，只是单纯想泡你。”秦柊的表情十分迷茫：“有什么区别？”老王凉凉道：“意思是为了进行人体活塞运动而进行的一系列求偶行动。”“No，”秦柊毫不犹豫，立刻说：“没有这种风险，我已经告诉他我不是gay了。”宿舍里静默了几秒，老王依旧愤愤不平：“八百万，那可是八百万！万恶的有钱人！这完全是在浪费钱！”“也还好吧，”秦柊偏头，“那车坐起来挺稳当的，很有安全感。”老王痛心疾首：“你堕落了，秦木冬！你已经被资本家的后代收买，天知道你们仅仅相处了一个晚上！”“不过也是，八百万算得了什么？”老王双手抱胸，他被嫉妒蒙蔽了双眼，“你们实验室为了搞个综合极端条件就花去了两个亿。”“呵！两个亿！”秦柊冷笑一声，把老王的魂笑了回来，他差点忘了秦柊的毒舌本质，果然，下一句他就开始阴阳怪气：“八百万算什么？你们搞高能物理的，花八个亿也只能看一个电子对撞的烟花，到底谁在浪费研究经费？”这个指控就比较严重了。“嘿！秦木冬！你说事就说事，怎么开始扫射？”事关学术未来，老王叉起腰，不甘示弱地反击：“我们是传统，是正统！从牛顿以来都是如此，凝聚态才是标新立异的反叛者，谁知道未来会怎么样？最后还是要回归我们的路线。”秦柊一推眼镜，冷酷道：“你们还原论盯着所谓的终极理论研究了近百年，可惜事实就是，多粒子系统的复杂行为不能直接从粒子物理学的规则中推导出来，即便你们用对撞机撞出再怎么基本的粒子，终极理论也只是一个梦而已……”“歪门邪道！”“做重复工作的工程师！”……二乔默默闭上嘴，到这个阶段，一切跟八百万都没什么关系了，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被卷进战争中，给他们俩做裁判。争论自然没有输赢，只会让两个人进入冷战，因此，接下来两天，秦柊失去了他的饭搭子，只能一个人在食堂吃饭，有点可怜兮兮。周三下午，他照旧来一食堂吃晚餐，王水杉经过他身边时停下来，欲言又止，他们之前上的是同一门课，下课后二乔特意找他吃饭，还被拒绝了。秦柊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相当傲娇地扭过头，王水杉深吸一口气，端着餐盘坐在他背后的桌，二乔苦哈哈地看着秦柊。“小冬子，两天了，我觉得或许可以结束这场圣战。”“是他先对我有意见的，”秦柊强调，“是他，他不敢直接硬刚资本家，所以迁怒于我——我是正当防卫，你不能因为跟王水杉是同门就剥夺我自卫的权利！”二乔的表情有那么一丝痛苦，就像是便秘，他憋了会儿，没憋出半个屁来，只好走去王水杉那桌，没过多久，又有一个人坐在了秦柊对面。“吵架了？”秦柊以为是哪个爱管闲事的同窗，刚准备讽刺两句，抬眼看见喻彦卿那张极具冲击性的帅脸，话没说出来。喻彦卿继续问：“今晚有课吗？”圣战是因为此人发起的，秦柊闷闷不乐地回：“有。”喻彦卿旁边，一个男生端着餐盘坐下，秦柊瞄了他一眼，那人眼尾狭长，长相有点邪气，也是一张非常英俊的脸，对方冲他笑了一下，眼神充满好奇。“你好，我是社院的柯随安，彦卿总跟我提起你。”秦柊点了一下头：“你好。”“周末有时间没有？”喻彦卿又问。秦柊看了他一眼，不说话，喻彦卿耐心解释：“我有个妹妹正在读高中，想请你辅导一下物理，报酬很丰厚，看在我请你一顿饭的面子上，可不可以帮帮我？毕竟你是我认识的物理最好的人。”最后那句话取悦了秦柊，他拿筷子把讨厌吃的胡萝卜块戳烂，说起自己的安排：“周六要去听讲座，没有空，周日下午可以。”喻彦卿笑起来：“那太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他掏出手机，放在秦柊面前，“加一下微信吧？到时候好联系。”柯随安古怪地瞅他，当喻彦卿回看时，挑了挑眉，低头默默吃饭。吃完饭，秦柊独自往教室走，二乔跟老王都追上来，面露担忧。二乔：“幻影哥找你做什么？金融系不是靠近三食堂吗？”“路过吧，”秦柊说，“他请我周末去辅导他妹妹的物理。”二乔：“这周有诺奖大神来开讲座诶！而且热统前半学期的小组作业下周一汇报，没空的吧？”“我答应他了。”二乔傻眼：“啊？你不管小组作业了？除了你，谁还能看得懂大魔王的压轴题？我们都指望你的呀！平时分是不是要没了？是不是？我们的GPA怎么办？”大魔王是他们热统的老师，表面温柔，实则辣手摧花，每年的挂科率超过一半，也绝不可能在平时成绩上捞人，他给每个组留了三道题，秦柊领了最难的一道，剩下的两道给三队友，他的确忘了小组作业这个事。“我会在周日前把我的那道题解出来的。”“冬子——”二乔一把抱住秦柊，一句话说得抑扬顿挫：“你是额滴神啊！可不要被外面那些坏男人拐了去了！”秦柊一脸嫌弃地把人推开。“咳咳，”老王不尴不尬地咳嗽两声，总算开口：“那天的确是我先开的头，算你是正当防卫。”秦柊这才看向他，勉为其难地开口：“本来就是正当防卫。”“！”二乔在二人之间做了个终止的手势，“这件事到此为止，都是成年人不要那么幼稚OK？小东子你也不应该说我们都是工程师！”秦柊撇嘴，没说话了。周五晚上，秦柊熬了个大夜，凌晨四点钟把题解完了，将解题过程发到群里，周六早晨八点，顶着黑眼圈起床洗漱，群里几个人才看到他的文档，一个个在群里发“大佬辛苦”，秦柊套上卫衣，去参加真正的世界顶级大佬的讲座。老王已经在楼下等他了，看见他的模样，给他递了一个肉包，问：“昨晚干嘛去了？脸色这么差？”秦柊咬了一大口包子，跟他一起去图书馆。“熬了会儿夜。”两人在图书馆看了半天的书，中午在食堂点餐时，秦柊又看见了喻彦卿，这回那人站在一群人中间，正在说话，余光瞄到秦柊后停下交谈，对他挥手。秦柊点了一下头，不太想跟那么多陌生人讲话，跟王水杉去了二楼。下午两点二十，两人匆匆来到公共图书室参加讲座，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老师、博士、研究生……倒是很有秩序，在门口的时候，秦柊又遇到了喻彦卿，那人脖子上挂着一张蓝色名牌，看样子是工作证，察觉到秦柊的视线 ，喻彦卿看过来，朝他笑了一下，秦柊脚步一顿。宇宙起源级别的巧合……吗？“冬子？”王水杉回头叫他，秦柊才低下头，找了个角落的座位坐好。大佬的讲座没有特别晦涩的东西，大部分还是通识介绍，秦柊没有太多听不懂的地方，到最后还见缝插针提了几个问题。散场时，由于秦柊跟老王多讨论了几嘴，落在了最后，于是毫不意外地再次见到喻彦卿，那人看见他们，笑着对挥了挥手，走过来。“又见面了。”秦柊的目光落在他的工作牌上：“今天你又是负责人？”“不是，”喻彦卿摇头，“这回只是单纯的志愿者，等会儿一起去吃晚餐吗？”他看向老王，说：“你的朋友可以一起。”老王一个老社恐，顶不住这人的目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就不去了，我要回去解题，你们去吧！”秉承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他脚底抹油，一溜烟就跑没影了，把秦柊卖在这里跟喻彦卿大眼瞪小眼。喻彦卿：“一起走？”秦柊犹豫了两秒钟，迈步跟他离开校园，这人依旧开着他那八百万的劳斯莱斯，并且亲自为他打开车门，姿态优雅而谦逊。“请我吃饭？”秦柊最终还是问。“不是我，”喻彦卿笑着说，“是柯随安，他的生日宴，我一个人去很无聊。”喻彦卿俏皮地眨了一下眼，“而且很多社院的人，我怕被围攻，有你陪我应该就好多了，毕竟你比较聪明。”那种熟悉的暖呼呼又轻飘飘的感觉又来了，秦柊绷着脸，目视前方，半晌，总算憋出来两个字——“好吧”，喻彦卿的目光掠过他发红的耳廓，笑着启动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