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皎是被一阵刺鼻的血腥味激醒的。她一睁眼抬头,顿时被脖子上那股细微的刺痛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嘶……”她抬起头,下意识捂住了脖子。呼……还在。那为什么这么疼?苏皎的手碰着了脖子上缠的纱布,顿时要去拽。“别动。”一只微凉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苏皎一抬头,便见谢宴淡淡开口。“你脖子上有伤。”好端端的她睡了一宿怎么就有伤?苏皎瞪圆了眼要下榻。“我看看。”“不用看,我已为你包扎过了。”苏皎狐疑地看着他。“你为什么替我包扎?我这伤怎么来的?”“昨晚来了刺客。”谢宴露出个微笑。“险些砍了你的头。”这一句顿时将苏皎吓得脸色白了白,她再一次摸向自己的脖子。“不过我拦的及时,只是划伤了一个口子。”苏皎心中大起大落,霎时又松了一口气。“可来了刺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我竟然都没醒么?”谢宴不以为意。“多半是睡得沉。”这话苏皎可不信,她平素睡觉是沉了些,可总不至于马上都要死了还没察觉。“我看看。”她说着又要去拽那纱布,起身的动作太急,绣花鞋反被她踢去了床下面,苏皎从床边探出个脑袋,去扯绣花鞋的同时,另一个小包反被她一起扫了出来。这是……两人同时看见了那小包。苏皎下意识便是起身去挡。难怪她上次给谢宴施针后,再回后殿的时候便找不到那针包了。原来是在这被扫去了床底下。“这是什么?”谢宴同时眯起眼去夺那小包。苏皎连忙摁住他的手,两人对视的刹那,她不知为何心虚了一下。“没什么,也许是地上的脏东西。”“我看看。”谢宴一瞧她这副模样便知有异。“都说了是脏东西,何必再脏了你的手呢。”苏皎笑眯眯地弯下腰,镇定自若地去捡。“我来就好……”话没说完,一只冰凉的手捏住了她后脖颈,在苏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那针包拿了过去。眼瞧着他要去拆,苏皎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虽然前世此时的谢宴对她一无所知,可她也不想露出太多破绽。她下意识去抢。“谢宴……”谢宴的手在捏到针包的刹那顿住了。抬头,他对上苏皎略紧张的眼。“也罢。”两人指尖相触,苏皎下意识将那针包拿了回去。谢宴将她几不可见的放松收至眼底,拢在衣袖中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哪怕只碰到了一下,他也知道那是什么。可回宫这几天,有什么时候是她用了针灸的么?谢宴脑中很快掠过那天晚上昏迷的事。原来是这么早就露出过破绽。那边苏皎瞧着他没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针包扫进了自己衣袖里。一边还在心中松了口气。好险。一段插曲也让她忘记了再去拆脖子上绑好的纱布,正逢长林说送来了早膳,夫妻两人便一同出去。谢宴目光落在那片池子里,似是难得起了兴致。“摆在凉亭吧。”早膳是两碗白粥和一碟咸菜,回来这几天苏皎也算勉强适应了如今粗茶淡饭的日子,她刚端起粥——“皇子妃觉得这凉亭景致可好?”“殿下说好自然是好。”苏皎端着碗头也不抬。这破池子有什么好的?谢宴一点也不在意她的敷衍,支着下巴在她的粥送到嘴里的刹那开口。“我觉得不好,毕竟——这池子前两天才捞出来一个死人,溺毙了几天池子都臭了,有什么好?”苏皎身子僵住了片刻,继而若无其事道。“是吗?死了谁?”“一个老嬷嬷……捞上来的时候手上有伤,好像是被——”苏皎想起自己踹章嬷嬷的时候,好像是留了指痕在她身上。难道……苏皎端着碗的手紧了紧。“好像是被她自个儿抓出来的,长林说瞧着像自己不小心摔下去挣扎的痕迹。”呼。苏皎心中接连大起大落,连手中这碗白粥也吃不下去了。“殿下说话的时候可否一句说完?”她抬起头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谢宴无辜地支着下巴。“怎么了吗?”“没什么,就是我属实胆子小,听多了晚上该睡不着了。”谢宴脸上顿时露出为难。“这实在是我的疏忽,只是昨晚皇子妃才说夫妻间该亲近些,我便想将这些与你一同分享,不过既然你不愿意听,那就算了吧。”谢宴说着要起身离开。“昨儿晚上的东西似乎还没整理,我去收拾……”“夫君!”他人还没起身,苏皎已从身后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没有,我很喜欢听,只要是殿下说的,我都想听。”“不为难么?”谢宴瞧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觉得有趣。“不为难,怎么会为难,夫君还想说什么,咱们坐下慢慢说。”谢宴身子站着不动,目光望向凉亭,继续闲闲开口。“听说捞上来的浑身泛白,唯独一双眼瞪得极大,也不知是不是不瞑目,长林捞她的时候不小心踩着了头,那双眼顿时便滚了出来,混着满身的腐臭水——”“呕……”苏皎听得脸色一阵发白,忍不住低头干呕起来。倒不是说怕的,她毕竟敢溺毙了章嬷嬷便不会怕她,只是谢宴形容的委实让人恶心了些。低头干呕时反而接近了那池子,顿时一股若有似无的味便飘了过来,苏皎垂着头干呕,谢宴一手落在她脖颈不轻不重地按着。明知故问。“怎么了?”另一只手中不知何时转出一把匕首,寒光掠过,那匕首从苏皎脖颈闪过——“咚——”暗处那道身影总算蹲不住了,他身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来,手中长剑直抵谢宴而去。谢宴看也未看,那匕首径直投掷出去,在刺客离得他半步的距离精准无误地刺中了他的胸口,旁边垂下的枝叶被他抽出半截,来人只觉手上一疼,还未喊叫出来,便有一截断指滚着血和泥土掉在了苏皎脚下。“啊——”刺客和苏皎的声音险些掀翻了这凉亭。谢宴不耐地瞥过去。“吵?”前世在暴君跟前下意识的反应让苏皎立时咽下了那惊呼,可看着脚下的断指还是吓得不行。想起前世牢狱中融指的事她胃里又是一阵翻涌,难道此时的谢宴便已渐渐有了前世的影子?她下意识拽住了谢宴的衣袖,抬起头时脸色发白。“谢……谢宴。”谢宴垂头用一只手去擦她脸上溅的血。可就是这举止落入刺客眼中,顿时让他蓄力又冲了起来,手中长剑直指谢宴。自是毫无疑问地又被打翻了出去。他仰面呕出一口鲜血,瘫在地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过去。谢宴依旧偏着身子给她擦血,苏皎偏过头却正好和刺客对视。看到他眼睛的刹那,苏皎顿时一怔。他眼中在望向她时盛满了……担心?“疼……”谢宴的动作重了一下,苏皎皱眉,那刺客顿时又要冲来。嗯?苏皎心中已生了疑心,眼神变了又变。“看这血真脏,擦也擦不干净,皇子妃觉得怎么处置这个人好?”谢宴蹙眉看着她脸上的血,苏皎回过神。“不如……”“是剥了皮丢去外面,还是将舌头割了,再或者这双手实在不知死活……”谢宴每说一句苏皎便窒息一下,怎么感觉前世这会的谢宴更疯了?前几日有这样吗?她抓住谢宴的手试图扭转他的想法。“也不必这般残忍。”“很残忍吗?”谢宴偏头,看她明明吓得不行还要安慰自己。“也不是残忍,这样的刺客杀了了事,不必再挖……”苏皎说着往刺客的方向看去,那刺客听了谢宴的话更是挣扎了几下,翻动间那原本挂在身上的令牌露出了一角。刺客颤颤巍巍地去掩,可只是一眼也让苏皎看了个清楚。那是苏家的令牌。难道是她哥哥派来保护她的?“嗯?”谢宴抚在她侧脸的手用了几分力道,霎时苏皎回神。“疼!”话未落,眼泪已盈满了眼眶。谢宴难得怔了一下。“我没用力……”“那也疼。”苏皎手脚并用地缠着他。“回去上药吧,我害怕身上的血,好不好,殿下?”她说着已拽着谢宴往前走。谢宴被她扯着走了两步便停下。“这人……”“管他呢,多半已活不了,殿下别脏了自己的手。”苏皎紧紧扯着他的衣袖,生怕他再过去补一剑。继前面送饭的侍卫之后,谢宴第二回发现了。苏皎很怕他杀人。或者说,是怕他折磨人。怎么,这是前世见了太多,如今重生却想让他做个好人?垂头看着她紧张的样子,谢宴在心中更确信了一件事。和离两字应当的确是刚重生的糊涂话。她若是想走走了便是,何必还费心做这些。谢宴还没来得及说话,苏皎已手脚并用缠着他往凉亭外走。才越过门槛,身后的刺客已蓄力而起,身形刹那跃上了墙沿,跌跌撞撞地往外去。谢宴手心一动就要追上去,千钧一发之际,苏皎转身拽着他的衣领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夫君。”谢宴脚步刹那顿住。*侍卫跪在苏惟面前,声息不稳地将凉亭内的事情和盘托出。说罢良久,台上气息冰凉不定。脑中不断盘旋着侍卫的话。她喊他夫君,还说她怕疼。这样撒娇的话……苏惟攥紧拳头,眼中赤红。从前明明是说给他的。“可三皇子实在骇人,总说些话吓姑娘,还险些用匕首……若非属下去的及时……”侍卫喘着气,一番话更是让苏惟险些立时站起身冲去永宁殿。“不……他应当不会杀了皎皎。”苏惟眼中染上焦灼。若将皎皎带出来,他又怕她再如梦中一样对谢宴动心。若再慢一些,她不愿意了……他该怎么办?“不……哥哥一定会让你愿意的。”苏惟喃喃了一句,目光已落在庭院中站着赏花的苏母身上,掠过几分狠意。*侍卫逃脱,苏皎总算松了口气,转头看着染在谢宴侧脸那不明显的唇印,攥紧手忍下了这抹别扭。算了,总之她哥哥马上就要救她出去了。等她拿到了回水凝露丸,她才不再在这男人面前演戏。攥着谢宴的手臂越来越紧,男人也低下头。想起方才那抹在脸上一触即逝的柔软,他忽略耳侧的发烫,扬眉。瞧瞧,就为了待在他身边以后好享受荣华富贵,果然是费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