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高谷子的战友廖五英本来是一名农村兵。也不知当时廖五英沾了哪家好亲戚的光,竟然以一名农村女青年的身份进了军营。可惜的是,到廖五英复员的时候,她那门好亲戚早已经自顾不暇,自然也无心无力去关照她的事情。及至廖五英从商场下岗后,曾经在村里风光一时被人艳羡的廖五英几乎就被打回了原形。现在,廖五英在微信群里看到高班长事业有成、经济富裕,再想想自己这几年辛苦挣扎一事无成,不由萌生了跟着高班长干一番事业的念头。她给高班长发私信,想让高班长带着她也做点生意,哪怕是挣点小钱!

    说实话,廖五英发这条信息时,也是抱着一种半开玩笑半试探的态度。廖五英不是三岁孩子,这些年来的人情冷暖,早已经告诉她一个非常明白的道理,那就是“指人全是空,摔倒了自己爬!”当年的高班长再大公无私,也不是她的亲爹亲妈。现在的高班长再家财万贯,也没有义务带头去贯彻执行“先富的带动后富的”。这里面不存在“一对一,一起红”的关系,即使存在,也没哪家的条文规定高班长对着的那人非得是她廖五英。生活在廖五英面前展示的是一片茫茫大海,大海里的水浩渺无际冷冰冰的。她廖五英发出这条信息,就像在这大海边点燃了一根火柴,然后把火柴扔进海水里一样,她知道海水瞬间就会让这根火柴悄无声息地熄灭,本来也没有希冀会燃起一星的火苗。但她心里会有一丝的幻想:万一呢?

    廖五英给高谷子出了个难题。自己这边什么情况,高谷子比谁都清楚,说难听点,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而已,自己引以为豪的那点东西,有哪一件是自己和张宏凭本事挣来的?当然了,能弄下这些小小身家,她高谷子也不算没本事的人,可这本事能上桌面吗?能带着廖五英去让她跟着自己有样学样吗?

    高谷子有点气愤:这样的人,自己不努力、不奋斗,光想着依靠别人,难怪她一辈子发不了财!可是,气愤归气愤,高谷子认为,高班长的气度还得有,天南地北这么多战友呢,她可不想让大家背后戳她的脊梁骨。这件事一定得处理好、处理漂亮了!

    那该怎么办呢?高谷子有些犯愁了。虽然她心里发着愁,但是听廖五英讲述自己的不幸遭遇,她的心中不由地生出了无比的豪情,最重要的她要时刻保留着:“小廖,不要气馁,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看高班长热情依旧,廖五英有点激动。她本来没有太多的指望,现在倒是有点后悔自己冒失,缺少预案了。她一边紧张思索,一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高班长:“高班长,我是这样想,我这边呢也没什么事,我想到d城去看看您!咱们都这么多年不见面了!”

    高谷子本能地回复到:“好啊!太欢迎了!你看什么时间能过来,提前告诉我,我去接你。”

    答应了廖五英来d城,高谷子的心里七上八下不舒服。如今她是骑虎难下了,好歹得把这一出戏唱好。这事也没有一个合适的人可以诉说,等星期天麦子去了母亲那儿,跟麦子商量一下再说吧!

    高麦子开车出来的时候也就九点多钟,她本来想避开早高峰,可是她忘了星期天跟平时不同,因为不需要去上班上学,人们通常都起的比较晚。九点多钟跟平时八点多钟差不多,车出来了,人出来了,街上车来人往,川流不息。高麦子开车没走出多远,路上就像往常那样开始堵车了。

    高麦子脚踩刹车,无聊地看着窗外。昨天下了一晚上的雨,道旁一丛丛的冬青树上似乎还有水珠,显得苍翠欲滴。因为下了雨,道路上看不见尘土,高麦子摇下车窗,微微润湿的空气从车窗扑了进来,带着浓浓的凉意。前面不远处围上了蓝色的围挡,原来又是修路!怪不得会堵车!

    路上有性急的司机开始摁喇叭。但是,一条路现在只有半幅可以行走,还摆上红色的临时路障分出了上下道,路窄车多,车辆行驶到这一段的时候,简直比乌龟爬都要慢。也是怪了,每年这个季节都看见修路,每年都是这样东凿一片,西挖一块地缝缝补补,却是每年都看不到平坦宽敞的路面!不知是车多了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似乎这城市的道路永远都在修。d城交管有明确的规定,黄牌货车不允许进入二环,那么,因为载重量大压坏路面的可能性几乎是不存在的。唯一可以解释这一现象的理由就是:路面的折旧和磨损。——难道说道路就不是产品吗?车辆太多、人太多,道路的使用频率太高,路面折旧磨损的程度当然也跟着往上涨了。

    终于熬过这一段艰难的行程,车辆正常行驶起来,人的心情也跟着舒畅了许多。高麦子想起昨天晚上因为下雨,那种油然而生的“梧桐更兼细雨”的孤寂,使她非常思念汪小涵。她要汪小涵给她讲故事伴她入睡。这也是汪小涵去西藏这么久,高麦子第一次跟汪小涵撒娇。

    汪小涵很爽快的答应了。他给高麦子讲拉姆的故事,内心却下意识地想起了张曼丽。他跟高麦子语音,恍惚间却似乎在跟张曼丽说话,同时心里又在不由自主地比较着跟这两人说话的不同感觉。每次他跟张曼丽聊天,说不了三五句话,张曼丽就成为他忠实的听众。汪小涵感觉自己的思想仿佛在一座高雅的殿堂里遨游,那般自在、那般惬意、那般神采飞扬!而跟高麦子说话的时候,汪小涵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在青青山坡上吃草的绵羊,脚下的泥土是那般松软那般舒适,头顶的蓝天白云清清楚楚地倒映在山坡下的河流中,一切真实而自然。他甚至会想到红玫瑰和白玫瑰,但这个念头只要萌芽,他就狠狠地痛斥自己无耻。

    当然,高麦子永远也不会知道彼时彼刻汪小涵的心境。

    当汪小涵说到拉姆的生母可怜的卓玛,说到云丹和他妻子不能生孩子的时候,高麦子的心猛地紧了一下。她和汪小涵结婚多年,一开始自己心里抱着丁克的想法,但最近她的思想发生了一些变化。她想起迷迷糊糊的自己猛然冒出一句:“我也想要个孩子。”

    现在回想起这些,高麦子不由地自己笑了起来。

    高麦子到达母亲姜素云家的时候,张宏和高谷子已经在忙碌了。张宏一脑门子汗,手里拿着个拖把,正在肯吭哧吭哧地擦地,高谷子则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大显身手。

    姜素云看见高麦子来了,一脸欣喜地迎上来,又是倒茶又是拿水果。那阵势不像亲闺女回来看望老妈,倒像是迎接远道而来的一位贵客。高麦子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边跟母亲聊天,一边吃水果,心里却不由地来气。

    以前汪小涵在家里所受的委屈,高麦子看在眼里但却也不为然。一来都是自己的至亲,谁也不可能把自己的亲人想得太不堪,总是不由自主地找出千万条理由为自己的亲人开脱;二来她觉得无论如何汪小涵和她的夫妻关系在这里放着,家里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该给几分面子。现在看这架势,还真不是那么回事!如果今天是汪小涵和她一起来,又比高谷子他们来得晚,母亲肯定少不了一顿数落。如果今天是汪小涵在这里,那擦地、做饭的活儿肯定是非汪小涵莫属!原来大家都会做饭,都会干活啊!

    看着高谷子摆好了一桌子饭菜,高麦子开始自己安慰自己:都是一家人,计较这么多干嘛呢!

    饭菜上桌,高麦子去喊父亲母亲出来吃饭,一家子其乐融融。张宏突然问高谷子:“对了,你那个战友廖五英,啥时候来d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