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竹苏的宿城城门落锁的最后一刻,凌靖尘骑马朝着竹苏而来。

    于紫林峰换下一身沾满血腥的衣物,将‘胥梓牌’妥善放之后好,他突然听到远方传来的箫声。

    当静林芳馥,当寂夜流光,月色衣人以华裳。

    姜寂初却从未想过自己会再一次走向这里,漫天星河引路,让她眼前释然,这里终于不再因刀剑而满目萧然,取而代之的是山河幽静。

    她手上的玉箫与月光相映正好,伴着山涧以及冰封溪流映照的月光,她的悠长箫声响彻竹苏山林。

    循声而来,凌靖尘站在她身后,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让人想起世间也有这样一种美好,如月温婉,似水流深。

    一曲已毕,姜寂初转过身来看着他,虽然谈不上好久不见,但此情此景,的确是在旧地见到了旧时光里的旧人,恍若隔世,她浅浅开口说道:“重曦已经没事了,程国已经亡了三个多月,好在大熙大辰对于那里的百姓还算好,天下人似乎都接受了......重曦也接受了。”

    姜寂初简单同凌靖尘说了重曦患病企图殉国的事情,她知道他心中愧疚,却也没打算瞒他,毕竟大熙陛下凌致轩圣旨之下的罪孽,凌靖尘等人皆是帮凶。

    同样,栾城城守秘密死亡的这件事,姜寂初也告诉了他,并说道:“各为其主,各行其道罢了,我们不能奢望天下各处同风同俗,总有凶恶之徒总有烧杀抢掠,但安慰的是这世间终归还是善多于恶,不是吗?”

    “你说得对。”凌靖尘知道她虽然丝毫不关心政事,但对于一些世俗道理,她总能有独到的见解,他愿意听她说这些。

    “明日再去见师父和重曦他们吧。”姜寂初看着眼中透着疲累的凌靖尘,却能够感受到他的如释重负,毕竟,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想要保护的人安然无恙,一切尘埃落定,所有的所有都过去了。

    凌靖尘点了点头之后,一步一步走近她,发现她与上一次在朔安北郊陵寝的相见竟有了太多不同,语气之中少了些许戾气与执拗,多了些平静与安沉,他示意她在梅树前坐下说道:“紫林峰上你从前种的白海棠,我走之前交给了师姐照料。”随后他从怀中拿出先前她给自己的弦月山庄阁主阴印,交到了她手上说道:“战事已完,物归原主。”

    姜寂初却将这枚大半个江湖都求之而不得的山庄阴印放回到凌靖尘手中,说道:“其实这是山庄的规矩,阴阳双印本就应当在不同人手中,只因为我没有什么可以托付的人,想来还是放在你那里我最放心。”

    如果有一天朔安掀起的风云使得已经悄然开始的夺嫡之中落败的一方难有一个生存的机会,那么,覆巢之下无完卵,凌靖毅凌靖尘凌靖渊以及整个姜家甚至还有其他更多的人,都将难逃一劫。

    她不能够保证每一次任务都能平安归来,她能做的不多,如果她不在了,那么这枚阴印就是她为所系之人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障,所持阴印之人与现任阁主地位同等,这乃是山庄甚至整个江湖对于前任已逝阁主的敬意。

    姜寂初格外珍惜这样安静的时光,她知道这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奢望。

    曾经,他们形影相随,纵马东陆万山千河,笑看天下云星曦月。

    恍惚间他们相识已经十二年,这十二年,从竹苏凌靖尘到大熙宣王,从姜寂初到弦月山庄江柒落,他经历过战场的生死拼杀,她亦经历过无数风霜刀剑,所幸,今夜两个人的身影一如从前般相叠静静坐在梅树下,岁月安安静静的流淌。

    如此,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