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娃,恁怎在这?俺道是恁上市里医院。”【注释】

    ?陈丛盖在身上的薄被被一把掀起,他在叔叔急促的声音里艰难地睁开眼睛,缓了缓神,已经是早上了啊。

    昨天夜里他丛雷铭那儿逃命似的回到铁皮宿舍,舍友们早已酣睡,呼噜声震天响磨牙声也断断续续,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脚臭味,条件比他在宅子里的简易行军床屏风间不知恶劣多少。这个酒过三巡的庄稼汉躺在自己的硬板床上毫无睡意,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事情,他见了太多这辈子没见过的新奇事,而自己没给别人见过的东西也被别人见了,宅子里的少爷看着外表俊朗连手指甲缝都是干干净净的,怎么对他这个臭男人还是畸形做那种事,甚至还上手……思来想去陈丛一会儿觉得脸热一会觉得头疼酝酿了大半天都没睡着,平时都是一沾床就睡着的这回硬是抗到三四点才迷迷糊糊才眯过去。

    “叔,咋咧?”陈丛从床上坐起,手掌胡乱的揉着脸皮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

    陈叔拍着陈丛的肩膀,表情很着急,想把他从床上拎起来,“快集-合,大老板说找俺们,听说是夜儿丢了东西,土娃,你可没…”

    听到是宅子里的少爷,陈丛心里翻腾了一下,立刻下床打算跟着他叔打算出去集-合。昨天的事情多少有些不合理,自己守了多年的秘密就这么随随便便被人发现甚至嘲笑,自己跟个大傻子似的半夜里还想那么多遍,净做无用功!总之宅子里他是不想再去了,还是赶紧说一下吧,要么他继续在后院做活,要么就提前拿了工钱不干了,还是回村吧。

    做好决定的陈丛脚上踩着脏兮兮的拖鞋刚和陈叔走到门口正要开门,有人便从外推开门迈进来半条腿,是雷铭,管家跟在后面站在门口旁边,还有手拿着铁皮宿舍钥匙串的工头也站在那里。

    这三人突然来简陋的铁皮房里给陈叔吓了一跳,看了一眼陈丛揪了两把他的上衣。

    雷铭看见眼前刚刚睡醒仪表邋遢的黑工人,“哟?在这儿呢?我就找他。”

    工头立刻点头哈腰道:“哦!原来是要找这个偷懒在宿舍里睡觉呢?!害我们一顿找!雷少爷找的人找到了,那么我们门口的列队就散了?您要求的工期忙,这个…我们…”

    雷铭上前当着陈叔的面一把抓住陈丛的手腕,另一只手朝工头挥了挥,道:“散了吧,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找他。”

    陈丛手腕被钳住心里一惊,身体反射性的往后退了退,脚上的松松垮垮踏拉着的拖鞋差点离了脚。

    雷铭拉着陈丛想走,见人不动,眉头一皱早起找人的心烦劲儿上来了,便板着脸对身边的黑瘦老人说:“我带你侄儿在身边,他的腿伤还没好,当时就说了工伤我们包治好,你们去正常做活,工资嘛,还是按我之前说的照结。”

    陈叔听出了眼前年轻老板口中停顿的意味,他不知侄儿惹了什么事情开始担心工资,便小心翼翼的恭维道:“哎,哎,老板好人,给俺们土娃处理工伤,我这就去,土娃……土娃也跟您去。”

    说完便一脸严肃的推搡了陈丛一把,说道:“土娃,恁快切,劳资好上工。”【注释②】

    陈丛无奈,只得答了句“哎”,对陈叔点点头,跟着雷铭走出了铁皮房。

    出了门雷铭便松了手,管家在陈丛身边,两人一起跟着雷铭离开后院工地来到主宅门口,雷铭身高腿长走的快出一截,到门口头都没回先行进屋,陈丛刚想跟上却被管家叫住。

    “先生请等一下,你的鞋需要脱在门外,因为实在不和体面。”管家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陈丛的鞋,眼里写满了嫌弃。

    陈丛低头看着自己又旧又皱缝里的泥土依稀可见的塑料拖鞋,还有蹬在拖鞋里看起来也不怎么干净的脚,脸腾的一下不受控制的红了,心想自己和这种豪华的房子果然格格不入。

    陈丛在管家的目光注视下把拖鞋脱在宅子门外,然后赤脚踩过前厅的木地板向楼上走,管家对他说雷少爷在二楼自己房间里,他便去找。

    陈丛光着脚爬楼梯,楼梯上有全包的地毯,所以他的脚一点也不冷、也不硌,他边走边想:有什么好担心的虽然对方看着高了一点但自己块头这么大总归不会被怎么样,正好一会儿见了说清楚,要么不干要么继续干体力活,伺候人这种事情,还是让那站在门外守着的人去干吧,自己是个粗人,这种地方再好也呆不住,还怕在这富丽堂皇的大宅子里多呆一秒,都怕玷污里面的空气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