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宫里送信的太监来到荣国府,贾政亲自把人请到宴客厅,宾主落座,香茗伺候,贾政才笑道“劳您辛苦,也不知结果如何?”这话说的客气,贾政明白,这是肥差,不是宫里有头脸儿的宫人是轮不到的,所以怠慢不得。

    送信者正是皇帝宫里的喜德子,三十来岁年纪,周身的气质早就练得沉稳有度了,这也是皇帝经常派他出来办差的原因。他朝着贾政拱拱手儿,“二老爷,您府上的姑娘留在尚书局为女史了,也是您教的好,姑娘有一颗为民的心,这忠君之事儿,再小的事儿那也是天大的事儿不是?”

    贾政早就备好红封,就等来一个女史的消息。面上笑得荣幸,言语里对送信儿的太监言道辛苦,心里却是失望至极。

    喜德子嘴里说着恭喜,心里不以为然,再看贾政脸上虽笑着,只笑不达眼底。喜德子挑挑眉毛,“给您倒了喜,还要往周家走一趟。”

    贾政稳着笑问道,“也就您,放着得了位份的姑娘家没去,先来了荣国府。”

    贾政没问出口的话儿,喜德子心领神会,轻声道,“贵人的身份,皇上选了四家的姑娘都是一个位份。”

    待喜德子把四家的名号报完,贾政虽笑着把喜德子送出门外,这心还是沉到了底儿。

    他很失望,元春是荣宁两府里唯一适合选秀的人选,这个结果,显然两府一番图谋,可谓败北之果。皇帝的女人和皇帝的丫鬟,这其中的区别可着实不小,贾政觉得面子上很有些下不来,哪怕元春进宫,他们几位当家人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送走了宫里来人,贾政刚折回大门,又接到贴身小厮手里的信,“老爷,驿馆送来的。”

    “哪里来的?”贾政心情不爽利,问出口的话带了两分不耐烦。

    “姑苏林老爷来信。”小厮双手递信,再恭敬不过。

    贾政皱眉,随手接过来,只得又回前厅,待看完信里的内容再去后院儿见自家母亲。姑苏来的信,史老太君听闻必是心喜,或许能冲淡两分元春落选这个消息带来的伤感吧?

    不过看了两行,贾政眉头揪皱成了一个川字,人生一路,当真屋漏偏缝连夜雨,人所不喜的事儿总是一件接一件,对你连环暴击。一封信读完,他已长叹了两次,许把先前得了元春消息的郁气也发散出来。

    贾政用最快的速度看完信里的内容,依旧把信纸装进封里,揣到中衣里,往后院去了。心中琢磨,这个时辰,母亲应该也用过晚膳了。

    荣禧堂里,史老太君正歪在榻床上手捧手炉闭着眼睛养精神。她人虽老然不糊涂,今天是什么日子,记得门清儿。

    贾政到了门口,问小丫鬟,“老太太可用过膳食?”

    “回二老爷,老太君用过了,这会儿正等您。”小丫鬟并不胆怯,应对如流。

    贾政笑道,“你倒是机灵。”说罢进了屋子,见到老娘正拿眼瞧他,他到嘴边儿的话就有些迟疑了。

    史老太君皱眉,心里有了计较,“怕是落选了?可也没见姑娘回家来呢?”

    贾政摇头,站在那儿想着应对之词。想来想去也无甚遮掩,于是道,“母亲,元春落选。就选了四个贵人,元春选了尚书局女史。”

    史老太君嘴角紧抿,橘红烛光照着她苍老的脸颊,贾政竟然觉得似又见到了小时候的母亲一般,柔韧而又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