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晨锋的记忆里,最苦的日子就是初学剑时,玹余要求他持剑前刺,每天都要用力刺几百上千次;当时他很不认同这么枯燥的练法,却想不出挑战权威的理由,就只能憋着一口气,把郁闷发泄在一次一次的突刺中。

    肩膀很快就肿了,一动就疼,所谓的学剑变成痛苦中的坚持,虽然那段日子很快过去了,他也理解了玹余的苦心,可那一次次忍痛坚持却沉淀在他的记忆里。

    现在,生命再一次简化成忍痛坚持,那些困扰他的问题现在都变得无足轻重,生命就是在呼啸的寒风中,从没膝的雪地里拔出腿,然后跨出下一步。

    疲惫如期而至,比他想象得要早,过去的几天,因为负重基本上都是由冬白和靖翰承担了,每次都是他们先提出休息,晨锋自己一直都是行有余力;可当他自己背负起重重的行囊,尤感两位兄弟的情谊。

    地势渐渐变得陡峭,地形也开始复杂起来,有时会遇到冰封雪覆的石堆,石堆表面的冰层特别滑,稍有疏忽,就会摔下去。

    平缓的雪坡越来也少,前面不断出现凸起的石堆和高高低低的石壁,积雪无法在石壁上存留,就露出被寒冰包裹的黑色岩石,像是对登山者无声地警告。

    风雪仍在飞舞,把世界收缩在短短的几步之间,数步之外,就是看不透的混沌;这时候晨锋也不需要辨认路径,他只有一个方向:向上的方向。

    璋钺提供的装备很好用,如果不是手上的冰镐和脚下的冰爪,晨锋早就摔到山下去了,甚至他都不能抵达现在这个高度;这无关乎勇气或者力量,勇气之外,还需要装备和技巧。

    晨锋觉得自己的头脑清空了,他十八年的人生都留在另一个世界,现在他剩下一个信念,攀登的信念。

    一块块石壁被他征服,一处处高地被他踏在脚下,他忘却了时间,只要世界还有光亮,他就能继续攀登。

    后来他终于被挡住了,被一道垂直的石壁挡住了,这石壁陡然壁立,甚至微微向外倾斜,给人一种将要覆压下来的感觉;石壁外面覆盖了足有一尺厚的冰层,表面光滑坚硬,拒绝挑战;石壁的上部没入雪舞的混沌,视线无法企及。

    晨锋开始沿着石壁向两侧探索,但结果令他沮丧,石壁的两侧都是悬崖,他已经前行无路。

    在下竹坳村时,村中的耆老说,博朗峰上有神灵,世间的凡人想要攀登博朗峰,需要得到神灵的许可,那些触怒神灵的人,将会永远地留在那里。

    晨锋被困在石壁下,寻不到出路,他也用力思考自己十八年的人生,最后失望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结识任何神灵,在这雪峰上也没有办法临时联系到哪位神灵拉拉交情。

    天光变暗了,预示夜晚即将来临,晨锋决定把问题留在明天,他需要活着熬过这个夜晚,否则一切都没有意义。

    晨锋在雪地里挖出一个雪洞,像只地鼠一样钻到里面,然后用雪把洞口堵起来,只留下拳头大小的一个洞透气。

    他用蜡烛给自己烧了点温水喝,水是从水壶里倒出来的,白天时,他把水壶塞在胸口的衣服里,身体活动时的热量就能把壶里的冰雪融化成水;这是出发前,璋钺找的那个老兵教他们的,一个很实用的技巧。

    然后他把食物泡在水里,仍然用蜡烛加热,当然,只是加热,别想着煮开,在这冰雪世界里,任何有温度的食物都是极致美味。

    食物有煮熟的肝脏和肾脏,还有从下竹坳村带来的羊肉和面饼,这些都是味道很好的食物,出发前,冬白和靖翰把最好的食物塞给他,此刻,他们现在可能正躲在帐篷里啃鸡屎味的狼肉呢。

    想到靖翰吃狼肉时那愁眉苦脸的样子,晨锋就忍不住好笑。

    食物热了,可晨锋吃不下去。